希卡的秘密

 

        著急得下了車,來到烈陽身邊的四名男子,正是擊破這間大毒窟的夏洛克偵探團。他們急急忙忙得從返回警視廳的路上趕回來的原因無他,乃鄉華稗江的離奇死亡。

        「東陽先生。」帝豪領著三人一狗走至烈陽面前。

        「雖然不甘心,但這次不得不借助你們的力量。」烈陽用大拇指與食指揉了揉眉間。

        「您客氣了,可否帶我們看看現場?」

        「跟我走吧,就在前方那片樹林裡。」

        烈陽帶著夏洛克偵探團步入樹林,一路上照著警方劃定出來的路線前進,目的是在於保護現場。夏洛克偵探團也不愧於偵探團的名號,每個人都專注於路上出現的細微線索,深怕遺漏掉重要的事項。

        「這裡就是最後的現場了。」

        「看來先開槍的是左方的警員呢。」希卡看見了泥土地上歪七扭八的白線條,那是以鄉華稗江死時的屍體型態圍繞出來的白線。

        「你怎麼知道?」

        「嗯?很簡單啊!日本警方的訓練有素是我們這兩天有目共睹的。理所當然的,在漆黑難以目視的樹林裡追捕單一犯人的話,最怕的就是包圍網的中間與犯人擦身而過,那麼,以扇形陣隊漸漸縮小圍捕範圍最後將犯人包攏住的策略是必要的。再看看屍體躺倒的方式,雙腳略偏左方,顯然是包圍網左方的警員開槍的。」

        「嗯,你說的完全正確。還有嗎?」

        「還有。」

        「喔?」

        「想必烈陽先生也早就想到了吧?搜索脫逃路線。」

        「嗯,已經派人調查了。」

        「沒錯,他會逃像這裡,肯定是有目的的,否則應該是漫無目的的逃竄才對,但依照我們剛剛從宅邸到這裡來的路徑看來,他是有目的且意志堅決地選擇這個路線,既然如此,想必這裡一定有能夠幫助他逃脫的東西。唉呀,到這理日本警方只要稍微著手調查肯定能夠查出來的。只不過呢──」

        「還有我們沒發現的嗎?」

        「這個嘛……」希卡看向帝豪,似乎在徵詢他的同意。

        帝豪接收了他的眼神後,拍了他的肩並點點頭。

        「烈陽先生,接下來的話說出來可能有點失禮,但是……」

        「帝豪,你盡管說。」

        「好的。」帝豪如同卸下一塊大石頭一樣深呼吸。「這是警方內部的人犯下的案件,而且是當時配屬於宅邸裡的警員。」

        「這……這我也不是沒想過,總之先讓我聽聽你們的推理吧。」

        「好的,首先,絕對不會是黑社會的作為,原因就在於,黑社會要黑吃黑,怕的不會是人證,而是物證,因為物證是最確定且最能夠利用來追蹤源頭的。但透過搜索可以發現,這宅邸裡頭的資料及貨品控管雜亂無章,很顯然完完全全是鄉華稗江一個人的作為,並沒有與別人參與,假如有的話,以現代的黑社會來說不可能會毫無應變偏要拖到最後一刻才用如此複雜的方法殺人,肯定會很有系統的事先做好保險。

        第二,總電源在宅邸外牆,也就是後院的那面牆上,今天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們偵探團要來,所以沒有辦法事先算好時間設置斷電措施,而鑑識報告也沒找到任何被人動過手腳的痕跡。那麼,要能夠大搖大擺走到總電源將電力切斷然後再迅速的回到鄉華稗江的身邊,快速的黏上這些裝備,想必是對於警力佈署以及宅邸構造都很清楚的人。那麼答案很簡單,只有警方內部的人才做得到。

        還有,那個人一定是配屬在後院附近的人,也是在追捕鄉華的隊列裡頭,而且還是第一個開槍的人。」

        「果然如此。聽令,不管用任何方法都要把第一個開槍的人找出來。」

        「等等東陽先生。」

        「怎麼了嗎?難道還有別的線索?」

        「不是的,我話還沒說完。」帝豪趕緊阻止要離開的下屬警員。「我雖然說過是警方內部的人犯下的案件,但我沒說是警察的犯案。」

        「你的意思是……!」

        「讓我們先找出行蹤不明的員警吧。」

        「對!沒錯!你──」

        烈陽趕緊下令,但又被打斷了話。

        「不用了,東陽先生,我已經知道誰消失了,就是這位仁兄。」是希卡,他將手上的平板電腦翻面,螢幕顯示一名警員的資料,姓名是田中圭太,三十五歲,地方警署人員。

        「我一直有在注意警用無線電波,發現只有這個男人沒有出聲回報狀況。」

        「警用、警用頻道?!」

        「啊啊,不用太驚訝,我借用了天城先生的ID。比起這個,最重要的是田中圭太這個人。」

        「就算你能夠若無其事的使用警用頻道,你又是怎麼知道他沒說話的?現場配屬的警員地方與總部的總合可是有五十多人啊!」

        「這很簡單啊,事先調查他們的配屬位置就好。」

        「也對,畢竟在回報狀況時都會附上自己的配屬位置。」烈陽似乎有點驚魂未定。

        「東陽先生,不好意思,這是我們往常的辦案方式,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會的帝豪,我不會的……」事實上烈陽非常的介意,警用頻道被竊聽可不是口頭警告就可以了結的行為。雖然烈陽本身也為了破案而常與黑社會的人有些必要的來往,所以他很能夠了解他們走極端行為的心情,只不過他們這種『我覺得很正常啊』的態度實在無法讓他欣然接受。

        「那麼我們快把田中員警找出來吧,如果我猜的沒錯,他現在應該處於危險的狀況,甚至得考慮殉職的可能性。」

        「呃、趕快!快派人找他!」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終於傳來了田中圭太的消息。

        他人就被藏在後院裡的一間隱藏倉庫,那倉庫的位置是在花圃的正下方,進入方法是花圃正中間裡的暗門,打開暗門後是一條長長的通往地下的階梯。原本鑑識人員並沒有太注意花圃的內部有什麼異樣,但偵探團的成員提醒他們花圃內頭也要好好偵查,於是他們就照著做了。結果便是找到了這個隱藏倉庫,裡頭是許多知名藝術品,全是真跡,看鄉華信國當時緊張的反應就能夠知道那全是他珍愛的收藏品。

        「竟然沒有電子鎖,只上了幾道金屬鎖而已。」烈陽看著埋在花圃下的暗門,驚嘆著明明是蒐藏珍貴物品的倉庫卻沒有嚴密的電子鎖防盜系統。

        「這是正確的選擇。」

        「怎麼說呢?」

        「電子鎖的確是很完美的防盜措施,以明目張膽的方式來說的話。但是呢,如果這項物品是你連被發現都不願意的,那麼電子鎖便是最糟糕的選擇。因為只要稍微有點程度的駭客,都能夠查出電子鎖的存在。沒錯,破解很難,但只要知道地點,便有足夠的時間來思考突破的方法。」希卡玩弄著剛剛從暗門上拆下的金屬鎖。

        「原來如此,與其被發現後成天心驚膽顫被人強行突破,不如將它脫離電子鎖,改以最傳統的物理防護方式。」

        「接著只要再加派人手巡邏就好了,自然又不易察覺,在加上這幾塊鎖頭都是高難度的鎖孔,再怎麼厲害的鎖匠要開啟也得花不少時間,肯定會被巡邏人員發現的,直接爆破嗎?那就更不可能了,既然目的是裡頭的藝術珍品,這種粗暴的破壞方式是絕對不容許的,因為一不小心就會傷到貨啊。」

        他們走下樓梯,兩旁的牆上有不少根蠟燭,率先進入的警員已經將蠟燭通通點燃,階梯裡閃爍搖晃的燈光使得眾人有來到地下古墓的錯覺。

        「原來如此,就連電力系統也斷絕了,這下子擁有成本使用高科技的現代盜賊還真是無法應付呢。更別說是低成本的純手工賊人了,就連進入這塊堡壘都有問題呢。」希卡讚嘆著鄉華信國的巧思,一邊觀察著兩邊牆的構造。

        來到最底層,突然一片豁然開朗,廣大的空間裡佈置精美,牆上吊掛著不少消失於世上的名畫,甚至還停放著幾輛限量版世界級名車,還有幾座骨董沙發椅擺置在藝術品旁,想必是鄉華信國用來觀賞時的座椅吧!但更令烈陽驚奇的是,他身邊激動不已的希卡的反應。

        「唔啊!法國後印象派大師保羅‧高更於1892年在南太平洋的塔西提島上所作的《早晨》!竟然會出現在這裡!我記得被一個台灣人買走了不是?!等等這台是……是早已停產的保時捷365啊!擦得亮晶晶……信國大叔您保養得真好啊!應該還能動吧?!還有這些是……中世紀武器與冑甲,這光澤與紋路的確是中世紀時期的產品,絕非仿製!太厲害了竟然能夠弄到手!」

        五花八門的收藏品的確很有震撼力,但烈陽對藝術品可說是完全不懂。

        「不好意思,他對這類東西都很有興趣。」

        「嗯。」烈陽尷尬的笑了笑,但眼睛也無法離開角落的那台焰紅色的跑車。

        「『SaleenS7TwinTurbo』的確滿符合東陽先生的口味啊,曾在二零零五年度被評為最昂貴車款,S7TwinTurbo換上全新的Garrett雙渦輪增壓系統,零到一百公里加速只需要二點八秒,最大馬力飆升至750hp的境界,峰值扭力當然也直上96.7kgm,有眼光有眼光。」

        希卡在烈陽耳邊突然開口,著實嚇著了一時間出神的烈陽。

        「或者該說說那焰紅色的熱情以及流線對稱美麗的車體,雖然看在我眼裡應該是屬於高貴優雅的酒紅色,但我能從你眼裡看出它在你心目中熱情的地位啊東陽先生!不愧是號稱烈陽的爆裂刑警呢!哇唔--!」

        「呃……現在重要的是案件!案件!」

        「啊對了,真是失禮。」希卡搔搔頭,卻仍然意猶未盡地觀察其他珍藏品。

        「東陽先生,看來犯人得更加不可能是黑社會了。」帝豪蹲在地上,拿起了幾塊麵包幾水盆。而在他又前方的小折凳上,正是剛剛獲救的田中圭太。

        「怎麼說帝豪?」

        「田中警員安然無恙,他旁邊還擺放了不少食物與水源,想必是犯人擔心他沒被找著所以擺放了食物吧。」

        「原來如此,這麼善良的作法的確不像是黑社會呢。」

        「我想,這應該可以看做是仇殺的案件,而且犯人的家室背景是單純的,或許可以從那些被害女孩們的家屬著手,當然,留學生分屍案的高級公寓居民也不能放過。」

        「那他又是利用什麼方法將田中圭太關進這裡的?」

        「這很簡單。」

        「很簡單?希卡明明說過就連高接鎖匠也不見得能在短時間內開得了這些鎖孔。」

        「田中圭太是地方警員,如果有名穿西裝的總部警員要他去將這房子的萬能鑰匙拿來他會懷疑嗎?『刑警』這兩個字的臂章在街上的玩具店隨便都找的到,接著只要把他帶到指定地點,在沒人的時後將它迷昏、敲昏、電昏什麼也好,這就大功告成了」

        「說的也是呢,基本上也不會有人懷疑在現場裡走來走去的人是否都是真正的警察,可能我還跟犯人擦身而過也說不定。」

        太彌帶著都柏文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順便帶來了有用的消息。

        「帝豪,外面的警員要我轉告你們,逃脫通道找到了,總共有兩處,一處是鄉華稗江死亡時的地點附近,另一處是這後院的旁邊不遠處的樹林裡,只不過兩處的逃脫通道都被封阻了,無法使用。」

        「果然如此。」

        「還有,聽他們說……從一間房間裡找到了大量的女性內衣褲……。而且……」

        「嗯?」

        「而且、而且都是穿著過且沒洗的……。」

        「稗江這傢伙,竟然有這麼噁心的興趣。」中絢厭惡地說著,但他的眼睛也沒離開過那幾部名車半刻。

        曾經英國研究人員做過一個實驗,他們將一組圖放到螢幕上,是一名泳裝美女站在跑車旁的照片,並找來一千名男士接受這項實驗,且他們可以利用滑鼠移動圖片裡的任何物件。而研究結果發現,百分之七十五的男性會情不自禁的使用滑鼠將泳裝美女移動到螢幕外,原因都是想更清楚的看那台車的緣故。而百分之十八的人會將圖片放大,百分之七的人選擇不改變就這麼觀賞。

        至於這項實驗的可信度多高,那就不為人知了。

        「嗯……東陽先生,可以幫我個忙嗎?」帝豪聽完後,稍稍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請求烈陽的幫助。

        「請說。」

        「在這裡發現田中警員的請先不要傳出去,請知道這件事情的警員們通通保密,好嗎?」

        「當然可以,但為什麼呢?」

        「以防萬一,還不能說出來,請您諒解。」

        「唔、喔……。」

        「還有,請你的人手到那間滿是女性內衣褲的房裡,找出裡頭洗得乾淨的內褲。」

        「咦?」

        「這跟另一個案件有極大的關聯,如果順利的話,可以找出破案的關鍵人物也說不定。」

        「找出乾淨的內褲可以……破案?」

        「麻煩您了。」

 

 

        「真沉重啊……這工作。」小林將身體摔進沙發椅上,嘆了一大口氣。

        「朱立瀅的家屬已經安置妥當了,張士洋的家屬則因為某些因素還無法確定到日本的時間,剩下的就是若本槻雄的家屬了。」天城坐在小林對面,在筆記本上做著筆記。

        「主任,這工作怎不交給其他人做啊?」

        「不行,我是主要負責這案件的刑警,被害者家屬的心情也當然得由我親自面對。」

        「真是尊敬你了,那樣的氣氛我待五分鐘就快窒息了。」

        天城沒說話,只是啜了一口咖啡,靜靜的看著自己的記事本。

        「尤其是那父親的哭聲,到現在還在我耳邊徘徊。」

        下午時分,結束了對張士洋的監視後,天城接到上司傳來的消息,指朱力瀅的家屬已經來到了日本,要他派人去接機,好好照顧。聽到這消息的天城二話不說便接下了這重擔,堅決親自面對家屬的心情。而他一個人當然是忙不過來的,畢竟還有暫住地以及食物等等要忙,最重要的是自己根本聽不懂中文,所以只好帶著小林一起行動。

        在機場,一名老先生看見了小林高舉的名牌走了過來,他的穿著很端莊,就如同政治人物的社交場合裡的打扮,看在他人眼裡可說是一點也不失禮,也不會讓人感受到過多的壓迫感。仔細想想,聽見自己女兒慘死在公寓裡的案件,又有誰能夠有好心情打扮呢?朱先生能夠為了體面打扮好自己的儀容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雖然不太明顯,但天城很確定朱先生一直是強忍著眼淚在與他們對話,他就如同過載的水球,輕輕一點晃動都很有可能會讓眼淚潰堤。

        在前往警局的路上,小林總是努力地找話題與他聊天,例如介紹路上的景色之類的,但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們根本沒有心情知道這些,甚至在自己心裡拼命安慰自己等等看見遺體後面對家屬的反應一定可以應付得來。當然,也得確保自己不會被家屬感染悲傷的氣氛,跟著崩潰。

        來到停屍間,碰巧遇著了琉,他正在檢查屍體,天城與琉稍微溝通一下後,琉便退出了停屍間,在離開之前還仔細打理一翻死者的屍體,確保還原至原本的樣子。

        朱先生咬著下唇,那力道看在天城眼裡,已經是什麼時候出血也不為怪的地步。

        小林輕輕地推開門,琉已經不在裡頭,剩下的只有警方設置的靈台以及一塊蓋上白布的屍體,那屍體沒有頭,所以肩膀以上的部位是空蕩的。朱先生的牙齒放開了下唇,因為再咬下去就真的會出血,但他緊咬牙根的力道卻沒比一開始來的輕,反而更加沉重。

        朱先生遠從台灣來到日本,渡過了汪洋大海,但那幾百公里的距離卻沒有現在來的遙遠,艱辛走向女兒屍體的腳步緩慢,踏出的每一步的間隔是快速的,步伐卻是狹小的。多麼想趕緊見到出國留學許久未見的女兒,卻又多麼害怕看見女兒的悲慘死樣,那腳步,讓朱先生看起來更加的蒼老、更加的脆弱不堪。

        朱先生辛辛苦苦的到達了女兒的身邊,終於他的眼淚掉下來了,淚珠滴落在白布上暈開,彷彿是倒數著天城掀開白布的計時。天城雙手緊緊抓住白布,他不敢太快翻開,只能慢慢地、慢慢地讓屍體顯露出來,但……失去頭顱的畫面是多麼驚人,就算是看過好幾次的小林也不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但朱先生堅持住了,他發出了嗚呃的哽噎聲音,眼睛緊緊望著本應該是女兒臉龐的那空白。隨著白布掀開至脖子,腐爛的肉塊及斷骨暴露在白皙的雪白中,朱先生再也無法將哭聲咬住,哀痛的吶喊,但天城的手不停,持續將白布掀開,一直到露出斷開的肩膀、圓滑的胸部、撕裂的腹部、如同假造的下體、斷斷續續的雙腳。朱先生痛苦的捶打停屍床,他累了,便緊咬著拳頭,他的臉糾結成一塊,他的哭聲衝擊小林的心頭逼得他好幾度都想奪門而哭,不、與其說是朱先生的哭聲,或者該說是朱先生的靈魂正在爆炸,那超越這世界存在的聲音便是那炸裂聲。

        「喔啊----!嗚喔-----!啊啊喀---!呃啊!」

        小林別過頭,握緊拳頭。天城將所有的白布拉開,放置屍體腳邊。他蹲下環抱住朱先生的肩膀,並沒有打算將他扶起,只是想給他一些溫暖。

        朱先生的頭皮軟地靠在天城的肩膀上,他累了,不論是精神還是肉體,但他的哭喊聲還是不停,因為那是靈魂的炸裂,不會因疲勞就此停止。

        「你媽走了!你也走了!我活著有什麼用啊--!」朱先生用力搥著胸口。

        這時候小林再也忍不住,衝出了停屍間。衝出停屍間的他看見了聚集在門外的同事們,他們的臉色也同等的悲傷,霎時間小林的眼淚也潰堤了,他低著頭穿過同事們,衝進了洗手間。

 

        這時候的天城回想起當時的情況仍然心頭緊縮,感到一陣不舒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第一次帶領家屬認屍。但他的心永遠沒辦法麻痺,他多麼想麻痺,麻痺了就不會這麼難過,就不會這麼感同身受的痛苦;但相對的他也慶幸自己還沒麻痺,否則,自己對於犯人的怒火便會削減不少,他可不希望憤怒減少,這是他逮捕犯人的動力。

        現在的朱先生待在某間旅館裡,有幾位警員隨時陪同,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是其次,防止他想不開自殺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小林等等也必須前往朱先生的住處,畢竟他才是局裡最能夠與朱先生溝通的人,只是目前還不需要他而已。

        「天城長官。」一名員警走進他身邊,是與小林同期的員警,名字他一時間想不起來,畢竟不是他負責指導的菜鳥,更何況他現在的精神狀況也不太適合回想他人的名字。

        「怎麼?」他放下記事本,抬頭看他。

        「若本槻雄的家屬到了,就在外頭。」

        「這樣啊……。」他嘆了口氣。天色已黑,從送朱先生到達飯店到現在雖然已經過了兩三個小時,但他還沒平復自己的心情,緊接著就要應付下一個家屬實在有點吃緊,更何況還是犯案嫌疑人的家屬。

        「啊主任,那我先過去朱先生那邊了,他應該需要我,你去忙吧。」小林起身伸個懶腰,深呼吸,走了出去。

        「帶我去見他們吧。」天城也跟著那名菜鳥員警離開了。

 

        通過人來人往的長廊,天城看見了長廊盡頭站著一名少婦,她身旁牽著的小男孩東張西望著。領頭的警員朝著那少婦走進,原來那少婦及小男孩就是若本槻雄的家屬。

        「這位就是若本槻雄的妻子。」

        「我知道了,剩下的交給我吧。」

        警員退下,天城仔細的觀察那少婦的一身打扮,絢紅的洋裝及一頂黑色的遮陽帽,臉上的墨鏡散發迷人的氣息,就連他牽著的小男孩也是西裝鼻挺,長黑襪配上咖啡色的皮鞋。

        ──年紀小小就讓他穿皮鞋不要緊嗎?

        「你好,我是若本久美子,這是小犬,若本翼。」那久美子伸出手,將稍稍出神的天城拉回了現實。

        天城在褲管上摩擦了雙掌,欲將手汗擦乾,他戰戰兢兢的將手伸出去時,直瞪瞪的看著那少婦的墨鏡。

        「不好意思……。」那少婦注意到了天城的眼神,這才發現跟人說話的自己仍然戴著墨鏡是多麼的不禮貌,趕忙將墨鏡拿下。

        少了墨鏡的遮擋,少婦美麗的妝感綻放而出,這一看就知道年紀不大,大約才三十左右。

        「我們到裡面談吧。」

        天城帶著久美子進到了第十係的辦公室,引領久美子坐到方才小林躺到了位子上。同時間,方才介紹天城與久美子的那名警員趕緊送上了一盤茶水,遞給了三人。若本翼爬在沙發上,看著沙發椅後方埋頭工作的警員們。

        「小翼,鞋子!」久美子拍了小翼的屁股,並將他導正坐姿。天城什麼話也沒說,只想趕快進入正題。

        「那麼太太,這就讓我們進入正題吧。」天城再度拿出了筆記本。「您先生是什麼時候到東京工作的呢?」

        「大約……兩年前吧。」

        「那他平常多久回去一次?」

        「不一定,他頭一年到東京工作時每個周末都會回來,但漸漸的次數越來越少,一直到最近半年幾乎都沒回來過。大概是有女人了吧我想。」久美子一臉不屑的說。

        「雖然這樣問有點怪……但能夠告訴我你們夫婦間的感情如何嗎?」

        「普普通通,就跟一般夫婦一樣囉,頂多就是錢多一點比較沒什麼哀愁就是了。對於他有沒有女人我是沒差,反正男人嘛,在外面拈花惹草也是必然的,只要別給我帶個野種回來就好,相對的他也很樂意讓我花他的錢,所以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

        聽完,天城內心閃過一句『果然如此』。

        「最近一次看到他是?」

        「太久了,有點忘記,大概半年前吧?」

        「那最後一次連絡呢?」

        「一個月前,他打了通電話回家。」

        「內容是?」

        「詢問我們過得好不好之類的。」

        「可以再詳細一點嗎?」

        「哎呀,這麼久的事情早忘了,硬要回想的話,大概就是『生活周遭有沒有任何詭異的地方』或是『有沒有什麼人騷擾你們』之類的吧,然後就是『錢還夠不夠花』之類的。」

        「詭異的地方?騷擾你們?」天城想了想,決定問最關鍵的時間點。「也就是說,這一個禮拜你們都沒他的消息?」

        「沒有,是直到昨晚才收到警方的通知的。所以他人呢?該不會被哪個女人仙人跳了吧?什麼沒有錢最多,叫他乾脆一點把錢付一付了事吧,看這樣會不會學到一點教訓。」

        天城這時突然想起了朱立瀅。──仙人跳嗎?看日記內容應該不太可能。但也不能排除在可能性之外。

 

        時間過了將近二十分鐘,天城問的問題久美子幾乎回答不出來,可見若本槻雄這段時間完全沒有與家人接觸的樣子,應該是問不出什麼線索了。

        「最後,還請你看張照片。」於是天城決定將若本槻雄與朱立瀅的合照拿出來給久美子看。當然,面對女人歇斯底里的心理準備已經做好了,即便他方才說得多麼坦然,但如果真正遇到時反應絕對不會太平靜。

        他掏出放在西裝內裡口帶的照片,放在桌上。久美子湊了過來,就連小翼也湊過來看。

        「這是在您先生的房間裡找到的,或許跟你心裡想的一樣,您先生的確……」天城並不敢說的太明白,只是窺視著久美子的反應。

        「嗯?」久美子也看著天城,一臉疑惑。

        「咦?」

        「這張照片怎麼了嗎?」

        不會吧!這反應有沒有這麼平靜!

        「這是您先生與死者的合照,如果我猜的沒錯您先生應該與這名──」

        「你在說什麼,這不是槻雄啊!」

        「嗯,啊?!」

        「都說了,這人不是我老公,你們認錯人了吧?」

        「七一九號房,是您先生住的房號吧?」

        「是啊,還去過幾次呢。」

        「那是這棟公寓沒錯吧?」天城接著將公寓的大門照拿給他看。

        「沒錯啊,是這棟。但這個人真的不是我先生!」

        「……您確定?請您再看清楚一點!」

        「的確我跟他有將近半年不見沒錯,但我怎麼可能認錯我老公的臉啊!這人真的不是我老公!這女的我也當然不認識啊!」

        「這個人不是爸爸。」小翼在一旁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他也很確認警察先生似乎搞錯了照片上這個人是他的父親。

        天城的雙腿感受到某種麻痺的電流,引領全身的行動,他再也坐不住,拔腿衝出了第十係的辦公室。

 

 

        「啊哈哈哈,這裡好像遊樂園喔!」科搜研,牽著都柏文的太彌心花怒放的在實驗室裡頭跑來跑去。

        「你們終於來了。」琉迎上帝豪他們,引領他們走到負責這次案件的區域。

        「中絢,幫我把太彌抓回來。」

        「喔。」

        「我先介紹一下,在那裡玩黏土的就是這裡的負責人,名字不詳,有問題可以問他。」

        「這種介紹還真是很有你的風格。」

        「如果帝豪你要問他名字的話就算了吧,並不影響我們的進度。」

        「好吧,那就算了。」

        「帝豪,回來了,可以開始了。」中絢一手人一手犬的走近透明屋裡頭。

        「那麻煩你了,琉。」

        琉坐到電腦前,並將螢幕通通組合成一個擴大版的螢幕,隨後他開啟各式各樣的程式,螢幕上跑出了這次案件裡的各種照片、模擬影像、資訊報告等等。

        接著,他將所有的發現依照順序告訴了帝豪他們。

        「沒有碎骨的現場以及看似無規則卻是有某種規律的瘀血。」帝豪拖著下巴,他現在心裡想的事情大致上與琉當初發現這些線索時想的事情一樣。

        「我特地到停屍間一趟,卻讓我發現到更重要的事情。」琉將螢幕做個切換,滑鼠跳躍滑移,最後畫面呈現出令眾人都驚訝的圖型。「沒想到國中學的幾何圖形會在這麼時候派上用場。」

        「看來,兇手範圍縮小到兩個人了,或者該說,基本上確定誰是犯人了吧。」

        「沒錯。」

        「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該怎麼找出他來。」

        「帝豪,你不是叫東陽先生別把那件事情說出去?或許這伏筆真的派上用場了。」希卡一臉露出興奮的表情。

        不,應該說眾人皆露出興奮的表情。

        「什麼伏筆?」

        「就是──」

        帝豪正要向琉解說,實驗室的門便被『砰!』的一聲撞了開來,一個男人大吼大叫的衝進,那嗓音蓋過了整個實驗室所有噪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大事不好了!」

        那聲音持續地吶喊,一直衝到帝豪他們所在的透明屋裡頭才停止。

        眾人轉頭,看見的是疲軟單手撐靠在牆上氣喘吁吁的天城。

        「天城先生怎麼了?」他們走靠近他,天城也抬起頭看著他們。

        「這、這張照片……不、不是、不是若、本!呼──呼!」

        「你緩緩說天城先生,先喘口氣。」

        「我說!這照片上的男人!不是若本槻雄──!」天城吸了一大口氣,做出了他畢生最精華的一聲吶喊。

        「什麼?!」「嗷嗚?!」

        那聲精華的吶喊,在瞬間就被五人一犬給蓋了過去。

        「那這樣犯人不就又很難確定了嘛帝豪?」

        「別急,中絢!範圍也只是從兩個人擴大到三個人而已。」

        「原本已經很確定是誰了耶,這下麻煩了。」琉雙手撐在桌上,原本以為即將到達終點的欣悅感頓時失落。

        「總之,先徹底了解照片上這個人是誰吧!」希卡扶起天城,接過了他手中的照片。

        「等等的搜查會議,我們再好好的跟眾人討論。天城先生,能夠請東陽先生參與搜查嗎?」

        「什麼?!要讓那個小太陽參加?!」

        「噗……小太陽。」太彌不小心笑出了聲音來,中絢一拳敲下他的頭。

        「嗯,我想我們需要他的幫助。」

        「好吧好吧,雖然我對那個熱血燃燒的老頭不太在行就是了。我會跟管理官提出建議的,如果他老大哥不要我也沒辦法。」

        「謝謝您。」

 

 

        設樂在其他長官的簇擁下走進會議室,他們依序坐到位子上。第十係係長兼任類似司儀的角色,帶領著眾人的討論進度。

        這時眾員警們也漸漸聚集,填滿了底下的座位,地方警署的人坐在後半部分,雖然令人不快但也無法否認總部的人的確是高於地方警署的人一等,就連聯合搜查時地方警署的人也都聽令於總部搜查一課的警員。

        「啊,這不是天城小弟嗎?」

        「別叫我小弟。」天城面對烈陽的態度顯得非常冷淡,似乎他們之間有過一段不快的過節一般。

        「哎呀,這麼冷淡啊,好歹也叫個一聲前輩嘛!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前上司啊。」

        「啊,好像有那麼一點印象呢。」

        「喂喂,我究竟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啦?」

        「忘了,也懶得記住。」天城左手撐住下巴靠在桌子上,那死魚眼一點也不想看烈陽一眼。

        「呿,臭小子,也不想想你的辦案技巧都誰教會你的。」

        「關於這點我很感謝你啊!但我可不會跟那群溝鼠交朋友,啊啊──也只有你這種大叔才夠資格當他們的朋友啊。」

        「大叔?你也才小我沒幾歲吧?哼,算了,看你還算是個菜鳥不會跟你計較。」

        「菜鳥?喂!我進搜查一課好歹也好幾年了,現在可是巡查部長啊!有帶人的啊!旁邊這小子還得叫我一聲主任啊!什麼是菜鳥啊?嗯啊?!」

        天城憤怒拍桌站起,手指戳著烈陽的胸口,講到小林時還用力揉小林的頭,讓小林頭暈目眩不該如何是好。

        「夠了沒?!」設樂的聲音中斷了兩人的爭吵,天城保持著臭豆腐般的臉色坐下,將臉撇至一旁。

        「哼,也好,難得我們又再次有合作的機會,多多指教啊!」烈陽意味深遠的冷笑一聲,坐到天城隔壁走道的座位上。

        這些事情的發生都看在夏洛克伍人的眼裡,每個人都很好奇他們兩人究竟有過什麼仇恨。

        「東陽日日人,警視廳搜查一課第四係,十五年前天城先生剛進警視聽時就是受他指導的。最後的拆夥,似乎是天城先生提出的調職申請的樣子,原因是無法忍受東陽日日人的爆炸性情緒以及卑鄙的辦案手法。」希卡從平板電腦上調閱出了警內資料。

        「爆炸性情緒?我反而覺得天城先生的部分比較爆炸性耶。」中絢冷冷的說,其他人也附和他的觀點。但在警員間的說法是,天城先生『繼承』了東陽日日人的爆炸性情緒才對。

        「可是,在天城先生發現東陽先生的辦案手法前頗為崇敬他的,甚至為了東陽先生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樣子。」

        「男人的浪漫就連男人本身也難以了解啊,雖然我一點也不希罕,畢竟跟女人的浪漫比較美。」

 

        「天城班,有什麼收穫?」第十係係長點了天城的小隊。天城站了起來,一開始就切入重點。

        「有關我們在七一九號若本槻雄房裡找出的合照,在經過若本槻雄的妻子久美子的確認後發現,這人並不是若本槻雄本人,是完全沒見過的男子。」

        「什麼?!」設樂原本躺在椅背上,聽見這消息後如電流竄身般爬了起來。

        「管理官。」這時坐在另一排的烈陽舉起手來,請求管理官准許發言。

        「怎麼?有可用線索嗎?」

        「在來這裡之前,我們第四係動用許可資源調查了若本槻雄,最後發現,他的財務有些狀況。」

        「負債嗎?」

        「不,並不是指這類事情。」

        「不然是什麼?快說!」

        「我們打聽了所有的人脈後,一名鬼牛組的高層幹部指出,在公司內有若本槻雄盜用公司資金的傳聞。而那間公司,並非我們手上拿的資料上所記載的公司,而是地下組織的樣子。」

        「跟鬼牛的有關嗎?」

        「可以說是鬼牛組的金錢來源客戶之一。」

        「還有什麼發現嗎?」

        「只有這些,截至目前為止我們還是沒找到鬼牛組的組員說的那間地下組織所成立的公司行號。」

        天城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小林。

        「喂小林,你還記得我做的那份資料嗎?」

        「什麼資料?」

        「就是『有一天要小太陽好看!』的那份資料啊!」

        「啊?唔喔!你說那份有關許多黑社會組織的資料啊?怎麼了嗎?難道裡面有線索嗎?」

        「應該有啊!你怎麼沒把他記在腦裡啊!」

        「你跟我講這些也沒辦法啊!誰會沒事看你電腦啊!再說最應該記在腦海裡的人不是你嗎?!」

        「你這臭小子還敢頂嘴!」

        「那裡在吵什麼!再吵就踢你出去!」設樂再一次潑了天城一大桶冷水。

        「再更詳細的資訊必須要再深入調查才有辦法了解,以上。」烈陽坐下,還順便瞪了旁邊的天城一眼,恨得天城牙癢癢。

        「那個──!」這時,希卡舉手了。

        「怎麼,又是他們啊……。有什麼事快說!」設樂不耐煩的點名希卡。

        「有關剛剛說的黑社會的事情,我稍稍查了手邊資料後,發現了東陽先生講的那間由地下組織成立的公司行號了。是一間建築公司。名字是世平建築。」

        「世平建築?你憑什麼說得這麼確定?」

        「我比對了一下天城先生給我的資料以及我手邊原本就擁有的日本黑社會資金流動概況,找出了若本槻雄的資金來源與鬼牛組的重疊處,就是世平建築公司。」

        「我的資料?什麼時候把我的資料……?」天城訝異的看著站在後方的希卡。

        「太棒了呢天城先生,這下功勞算你一件了哈哈!」

        在設樂的要求下,希卡將平板上所擁有的資料投射到螢幕上,燈光自動性暗下,每個人都清楚看見了希卡所使用的資料圖。

        「這張圖是全日本黑社會資金流動狀況圖。」雖然希卡這麼說,但警員們看見的卻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與七彩繽紛的線條組成的抽象派圖畫,大家雖然都勉強點了頭,卻也全然看不懂。

        「啊,可能看不太清楚,我再讓它更簡單一點。」希卡在平板上動了幾下手指。「現在只顯示出鬼牛組的資金收入圖,可以看見有不少公司以及賭場、情色交易等等的據點,中間這大塊交差的線條便是資金數目。」然後他再度動了手腳。「而這張圖是由若本的銀行存摺調查出來的金錢動線,分析過後找出了一項不明來源。」螢幕上跑出了另一張圖,是類似帳單的表格,有一串數字是特別放大的。

        「究竟這些資料是哪裡來的……?」天城看傻了眼,當時他為了給烈陽一點顏色瞧瞧而花了好幾年時間準備出來的資料竟然不到他這些資料的千分之一份量。不!說是百萬分之一也不為過!。

        「啊……不好意思,這些都是非法手段獲得的資料,我忘記先說了。」

        「什麼?!」天城驚訝的回頭,看著希卡。

        「沒關係!不過就是偷偷看一下帳本而已,什麼事情都要大驚小怪一翻警察可抓不到犯人!」烈陽出聲勸說,其目的是在說給設樂管理官聽。

        「繼續吧。」設樂心神只專注於這些資料上,這些可是非常可用的資料,假如警方也能有這麼龐大的資料庫,那將可破獲全日本多少躲在黑暗裡的毒瘤?只可惜警方是守護法律的衛士,也是人民的保母,這樣的職位若是做出了違法的事情當然是無法受到原諒的。這也是天城的心中一直奉以圭臬的標準。

        「那我繼續了。經過小弟我個人的一些小人脈,查出了這神秘的金錢來源就是世平建築。而很巧合的,在鬼牛組的交易對象中,也有世平建築,既然如此,剩下的只有確認那名鬼牛組組員的說法是否為真了。」

        「原來如此。但這又能代表什麼呢?」烈陽身皺眉頭說著,雖然出現了許多可用的資訊,但他仍然看不見有什麼破案的亮光。

        「這還要給各位看另一項資訊了。」螢幕上又是一陣變換。「若本太太最後一次與若本先生連絡,是在一個月前的一通電話,時間是三月五號,內容是詢問了若本太太一些怪異的問題,例如有沒有怪異人士騷擾等等。但最後一次見到若本先生則是在更久之前,根據若本太太所說,大約半年前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若本先生的時間。

        然後,這是假冒的若本先生,以下簡稱A男子,A男子在將近半年前住進了七一九號房,也就是十一月十五號,這一天也是被害人朱立瀅第一次見到若本槻雄的日子,請看關鍵的被害者朱立瀅所寫的日記。」

        『今天出門逛街,順便買了一些食糧。

        在大門口時遇見了七一九號房的若本先生,他似乎把鑰匙遺失了要補發,但好像管理員方面的入住資料出了問題,說什麼遺失的?聽了好多專有名詞我都不懂。話說回來,我好像有一套內衣褲不見了?怎麼最近大家都在遺失東西呢?

        十一月十五號,天氣雪。心情晴。』

        「這在監視器畫面上也有好好的錄下來,為了節省時間我們就不調閱了,請自行進行確認。換人入住,入住人資料不是遺失,是被某些手法給掉包了,就連鑰匙也是直接打造同樣的供A男子使用,以免引起保全公司的疑心,藉口大概是想申請備份鑰匙之類的。我想,負責這些準備工作的就是世平建築,鄉華稗江應該也有參與其中,交易手段不是金錢,畢竟鄉華稗江不缺錢。可能是毒品販賣管道或是情色交易的抽成吧?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的若本先生去哪了?這得感謝這間公寓的高級監視系統,我們將半年前的監視器畫面調閱後,終於知道了真正的若本先生的樣貌。」

        說完,畫面再換,出現了與昨天看過類似的畫面,是七樓的。畫面跑了一陣子後,七一九號房的門被打了開來,出現了一名男人,那男人正是原本住在七一九號房的正牌若本槻雄。突然間,畫面再度切換,這次是公寓大門口的監視器,正牌若本槻雄從裡頭迎面走出的畫面被完完整整的拍進錄影帶中,臉部也清楚的映照。的確跟合照上的男人長得完全的不一樣,這男人的臉顯得較為圓潤,最明顯的差別便在於頭頂上的光亮,正牌若本槻雄是地中海型禿頭。

        「這個人是?!」天城跳了起來。

        「是的天城先生,跟你想的一樣。」畫面再度切換,跳出了案件資料夾,希卡從裡頭挑選出一個案件的詳細資料。

        那是六天前在荒川河畔發現的浮屍案,那名浮屍的臉與正牌若本槻雄長得一模一樣。

        「這太……。」天城癱軟坐回了椅子上。

        原本以為找到的新嫌疑犯竟然就這麼成為了六天前案件的浮屍,而且,負責那案件的人正是天城本人。

        「死因是溺水死,錢包、車鑰匙、手錶通通都被取走了,當時天城先生將他認定為強盜犯案殺人,卻一直到現在也找不到線索。」

        「難道不是強盜犯案嗎?」設樂問。

        「是看起來很像強盜犯案。」

        「那個世平建築組織下的手?」

        「可以這麼說,也不可以這麼說。」希卡推了一下粗框眼鏡,講這麼多話的他也稍微有點疲勞了。「為什麼逃亡了將近半年的若本先生會在六天前死亡?那麼同樣在一個禮拜前消失的A男子又有何關聯?如果是地下組織因為他挪用資金於是加害於若本,那怎麼會被丟在荒川?逃亡的人不該再繼續留在東京才對,逃回青森帶妻兒逃亡是一條路、離開本島逃至北海道或是海外也是一條路,依照若本先生原本擁有的資金我實在想不出有任何理由會讓他留在東京等死。所以,可能性只有一個。

        也就是說,他早就被地下組織抓到了,只不過是以其他方式償還債款。東陽先生您說這是否有可能呢?」

        希卡突然叫到了烈陽,烈陽卻一點也不驚訝,反而沉穩的站起發言。

        「如果是鬼牛組接令負責下手的話,是有可能的。鬼牛組的老大最以效率聞名,可用之才他不會隨便浪費,略懂金錢遊戲的若本槻雄對黑社會來說是個可用的人才,如果鬼牛組善自留他活口收為己用,而世平建築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動用地下組織的力量派使A男子冒充若本槻雄的身分繼續生活,那或許能解釋為什麼有人代替了若本槻雄的生活而本人卻還沒死的謎。」

        「沒錯。」烈陽坐下,希卡繼續說。「那麼,他為什麼又死了?死因也可能像是天城先生所判斷的那樣,是件強盜殺人也說不定,但我不這麼認為。強盜殺人的死法,一是槍殺、二是刀殺、三是棍棒毆打致死,我倒沒聽過溺水而死。」

        「難道不可能是強盜得手後將他推入河裡嗎?」天城問。

        「有可能,但荒川這麼容易溺死人嗎?假如若本槻雄不會游泳的話,那是可能的。但在那之前,被黑社會隱瞞真實身分當作小弟收納的若本槻雄被小混混搶劫最後溺死?這可能嗎?」

        「你究竟想說什麼?」設樂問。

        「各位,還記得今天發生過什麼事情吧?一名警員被人綁進隱密倉庫中。」

        「這件事我聽東陽說過了。」

        「什麼?我怎沒聽說?」但天城所在的第十係仍然沒接收到這樣的消息,畢竟是帝豪告訴烈陽別傳揚出去的。

        「是我們請東陽先生別說出去的,還請在場的各位也不要說出去。我想說的是,警方有系統的配屬下完成槍殺、黑社會重重保護下使其溺斃,不覺得相似嗎?」

        「硬要說的話,這兩件都是有點大膽的事情。」坐在前排的烈陽雙手交叉胸前,邊思考邊說著。「困難度先不說,畢竟有心的話還是能找到方法的,但做這件事情的膽量可就沒那麼容易拿得出來。」

        「沒錯,於是我推定,犯人是同一個人。證據目前沒有,但至少『罪犯側寫』有描繪出一些輪廓了。假如能夠確定出兩件案件的犯人是同一人物,那麼事情會變得很簡單,只要找出與朱立瀅合照的人究竟是誰,一切都好辦。」

        「馬上派人去把若本的死因弄清楚!烈陽,你負責鬼牛組那邊的問話!」設樂喊聲,最靠近後門旁邊的兩名警員便起身跑出,烈陽也派了幾名手下出門去了。

        「我還沒說完,設樂管理官。」希卡看著那幾名警官跑出去,意味深遠的看向設樂。「事實上,我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知道兇手是誰了?」

        「是的。本來呢,在聽到若本槻雄其實另有其人時我們一度陷入迷網,但聽了東陽先生給的情報後,找出了真正的若本槻雄先生,使我們更加確定了犯人的真面目。只不過,確切的證據很難獲得,而且還有不少難解的謎團,不過放心,我們已經設下了陷阱。」

        「什麼陷阱?在那之前先說說你們是怎麼找出犯人的!」

        「好的好的。」希卡撥弄了平板電腦,畫面出現許多令人難懂的程式。隨後出現了許多屍體的照片,隨著希卡的手指,照片上的屍體被依照琉所說的瘀血排列。「這是琉找到的重大線索,排列的方式大致上可以看出來了吧?」

        「那個是?是一種圖騰嗎?難道是犯人留給我們的訊息?」

        「嗯……應該說是犯人不小心留給我們的訊息。這些是瘀血,而且是死後才型成的瘀血,還記得各位國中時學過的幾何圖型學嗎?讓我們複習一次。」

        依照琉的說法,希卡重新排列了屍塊,成了一個圖型。看見了圖型後,會議室裡的所有警員皆驚呼,有些人說出了兇手的名字,有些人則說找出證據不是不可能的,但更多人的問題是──為什麼?

        「沒錯,大部分的問題是『為什麼』。那麼,究竟是為什麼?請看看這份DNA報告吧!」

        「什麼?!」天城是第一個在看了DNA報告後跳起來的人,隨著天城的驚訝,烈陽、設樂、包括其他警員也站了起來,想靠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上面寫的內容。

        「不用看了,讓我告訴你們吧!所有的屍塊,並非同一個人的。」

        「這太荒唐了……太荒唐了!」天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唯獨那雙手,那兩隻手的DNA與其他部位不同。關鍵點來了,有隔壁房的刺青師證言,手上的刺青的確由她親手刺上,她本人也認出了那刺青,那就表示雙手的的確確屬於朱立瀅,也就是犯人刻意留下那雙手讓我們誤以為屍體就是被害者朱立瀅本人。至於身體呢?」

        「那身體究竟是誰?!」

        「這問題的關鍵,就在荒川河畔。」希卡說完,冷冷的坐下。「我想,差不多該回來了吧,那兩名警官?」

        「嗯,那測驗不需要太久,除非日本的法醫技術不夠。」琉在一旁冷冷的說,並沒有讓任何日本警員聽見,其實就算聽見了也沒什麼大礙,畢竟他講的是中文,頂多得提防小林一個人。不過小林本身也不是需要擔心的對象。

        果然,兩名警員衝破門口連滾帶爬的進來。

        「管、管理官!」

        「怎麼?驗屍官怎麼說?」

        「若本槻雄的鼻腔裡頭的垢物,也就是鼻屎,發現出了化學成分,是乙醚!雖然很少,但確定是乙醚沒錯!」雖說是鼻屎,並非是平常所能看見的鼻屎,而是鼻毛為了過濾空氣時阻擋下來的渺小的穢物聚集體,必須以非常精深的技術才能找出這麼一點的線索。

        「唔喔,看來日本的法醫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厲害呢。」琉暗自佩服。

        「也就是說他是被迷昏在丟下河裡嗎?但這並不能代表強盜殺人的線被否定掉了啊!」

        「別緊張啊設樂管理官,他們還有話沒說完不是嗎?」

        「什麼?還有什麼話快說!」

        「還、還有!」兩名警官氣喘吁吁。「田中警員的鼻腔中的垢物也有少量乙醚成分!」

        「什麼?!」

        「沒錯,這次的目的不在於確認是否為強盜殺人,而是確認鄉華槍殺案與若本槻雄溺水案的犯人為同一個人!」希卡再度站了起來,那彷彿由上而下的視線看得天城極度不愉快。

        但在設樂眼裡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看來你們還真有兩下子,那來說說看陷阱是怎麼一回事吧。」

        「雖然關於犯案手法、共犯有無等等疑點還需要花點時間弄明白,不過對於逮捕犯人仍然無傷大雅,只要陷阱一成功犯人自然不打自招,以下麻煩東陽先生。」

        烈陽站起,接下了希卡交棒給他的舞台。

 

 

        「累死我了!話說太多啦!」希卡趴在販賣機上,虛弱的選擇飲料。

        「真的,就算我請你吧。」帝豪站在他身邊,也選了幾罐飲料給其他人。

        「希卡好帥!可惜小文都沒看到!」太彌摟著都柏文,都柏文當然聽不懂,就算他沒聽到希卡替眾人的想法做出總結後推出的漂亮推理也不覺得少了一塊肉。事實上給他一塊肉他還會比較開心。

        「希卡!」天城走到他們夏洛克偵探團之中,搭了希卡的肩膀。

        「喔!是天城先生啊!」

        「借幾步說話可以嗎?」天城的語氣非常嚴肅,感受不到平常的散漫。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在這裡說也沒關係,我會給你一個完美的解釋。」

        「好!那我就直接問了!你究竟是誰?!」

        「不不不,天城先生,你想問的是,我跟黑社會有什麼關係?對吧?」

        「呃……。」

        「沒關係,我會老實回答你的。」希卡遞給天城一罐咖啡後,要他坐在自己身邊。

        其他人包括都柏文也坐了下來。

        「我的父親教做齊元昊。」

        「齊元昊?」

        「沒錯,台灣最近聲勢浩大的昊天集團的老大。站在天城先生的角度看的話,便是所謂的黑社會,敵人,肥胖的溝鼠。」

        「我、我沒這樣說……。」天城將罐裝咖啡握得很緊。

        「沒關係,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也知道你發生過的事情,你很討厭黑社會,不論是怎樣的黑社會都討厭,如果你從今以後都不跟我說話我也會體諒你的。」

        「不跟你說話?你講得跟國小生吵架一樣簡單,我可是恨不得將你們這些社會的亂源通通丟進監獄裡!」

        希卡沒說什麼,安然的面對他的怒火。

        「我也是嗎?」

        「你、你……頂多讓你在監獄裡面吃得比較好!」

        「哈哈哈!天城先生不也跟國小生一樣!」

        「這些不重要!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你又沒問,你從頭到尾只問帝豪跟中絢的身分而已啊!」

        「沒問不會自己說嗎?!」

        「我又沒想這麼多。」希卡啜了一口咖啡,繼續說。「再說,生在怎麼樣的家庭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我也為此煩惱過一陣子,我的童年也跟一般人不太相同。」

        「呃……說的也是,我不該怪你。」

        「不,你或許該討厭我,因為我接受了這個身分,甚至利用這個身分來辦到我的目的。就像今天的辦案,那些資料都是我父親的集團平常擁有的資料。」

        「我承認你的確幫了我們不少忙,也承認我很慶幸你是站在我們這一方。」

        「正義的一方嗎?哈哈這太偉大了,我承受不起,更何況我連正義是什麼也不清楚!」希卡仰頭大笑,天城的頭卻更低了。

        「正義……對啊,正義究竟是什麼?怎樣才算正義?」

        「天城先生,這就是我們夏洛克伍人湊在一起的理由。正義無法靠一人之力完成,即便你有超強的武功、雄厚的資金、龐大的勢力、強大的權力、或是過人的智慧。沒有人能夠同時擁有這些特質,就算是超人也一樣,所以我們需要夥伴。你不也有個強大的夥伴嗎?一年前,罪神事件,小林他奮不顧身的那一天。或者該說,十年前,你榮譽負傷的那天。」

        「別善自調查他人的資料!」天城突然臉紅了起來。他仰頭將咖啡一口氣喝光,丟進垃圾桶之中。

        「趁這機會就告訴你吧!我們五個人的身分。」

        「你們的身分?」

        「我是昊天集團、齊元昊的兒子;帝豪是台灣內政部警政署署長杜飛堂的兒子;中絢是台灣首富風篁竹的兒子;基本上我們三個人是比較偏向特殊身世的人,琉和太彌的身分就比較正常一些。不過他們兩個雖然身分正常,但人本身卻不太正常。或者該說,比較貼切於人類發展的頂端吧?哈哈。」

        「人類發展的頂端?」

        「總之太彌很會打架,琉很聰明,就是這樣!」

        「喔,懂了。」

        「呃你也介紹得太短。」中絢聽得懂日文,早已經忍不住想吐槽了。「但先說清楚,推理可不是單靠腦袋!所以別以為我們的推理都是琉一個人想出來的!」

        「哈哈,不如說琉是最不會推理的人吧!因為他永遠也搞不懂人類在想什麼。」

        「不懂人類在想什麼?」

        「而太彌則是沒有人類懂他究竟在想什麼。」

        「難怪他總是跟那隻狗湊在一起。」天城一直都很警戒那隻狗,畢竟沒有人會忘記自己的天敵是什麼。

        「於是,再一次多多指教。」希卡伸出手。同一時間,其他的人也一齊伸出了手。

        「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汪!」

        「喔!多多指教!明天一起結了這樁案子,抓住犯人!」天城一一與夏洛克五人握了手。

        「汪!」

        「你沒有手!不用握!呃……走開!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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